民间歌谣
沛地歌谣几乎涉及到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有记述一年中各种农事的,如《十个月》:
正月里,没有事,家家户户晒大粪。
二月里,龙抬头,弯角牤牛发了愁。
三月里,天气长,家家户户种高粱。
四月里,四月八,家后秫苗又该扒。
五月里,麦子黄,大麦小麦都上场。
六月里,三伏天,光着脊梁耪高粱。
七月里,秋风凉,家家秫茬要耕上。
八月里,中秋节,家家小麦都耩上。
九月里,是重阳,家家户户撒牛羊。
十月里,立了冬,柴草入垛粮入仓。
冷了烤把豆秸火,再冷喝碗羊肉汤。
单等天黑了,脚蹬老婆,怀揣儿郎。
这是旧时代农村生活的真实写照,其中多次提到的高粱,正是那时沛地农作物的主角,已是今天的人们十分陌生的了。“二亩坷垃一头牛,老婆孩子热炕头”,正是那时农民们的最大梦想。
还有许多反映了旧社会妇女所受的沉重压迫,以及她们对幸福婚姻生活的向往,如《不值》:
不值不值真不值,寻了个女婿大二十。
又没坐过花花轿,又没听过当当笛。
鲜花插到粪堆里,不称心来不如意,都怨爹娘错主意。
再如《五更天》:
一更里月儿照屋山,妇女的日子实在可怜。
恨二老,太心偏,轻看女,重看男,
俺们本是一母生,你为什么两样看?
二更里月儿照山坡,小女孩七八岁裹上了两只脚。
不敢走又不敢跺,疼的浑身打哆嗦。
又不敢门前站,有话给谁说?
三更里月儿照银河,小女孩十七八、上前拜公婆,
嫌脚大,嫌脸丑,嫌俺肯吃懒做活。
俺受的气给谁说?
四更里月儿照长街,八路军新政策,
妇女解放开,快挑一个好郎才。
郎上前线把仗打,我们建设新家园。
五更里月儿照平西,受苦姐妹团结起。
争自由,享幸福,拥护毛主席。
而沛县西部大沙河两岸,千百年间,土地贫瘠、灾害连连,人民的生活更加贫苦。请听他们的《沙荒民歌》:
之一
风沙不把人情留,打罢麦穗打谷头。
哥嫂逃荒郓城去,爹娘吊死在梁头。
之二
娘啊娘,好狠心,不该把俺嫁到八堡村。
抓钩把,磨手心,一天到晚刨茅根。
黄沙飞土迷死眼,糊涂汤子灌死人。
一幅幅凄惨的图画让人看了,自然会感到阵阵心寒,原来我们的前人就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挣扎着生活的。
——
沛地歌谣也有揭示人到老年时的艰难生活的,目的显然是奉劝世人发扬孝道,尊重老人:
小拐棍,拐棍一,离了拐棍走不的。
小拐棍,拐棍两,拐棍比儿还要强。
小拐棍,拐棍三,儿的饭碗不易端。
小拐棍,拐棍四,端起碗来儿生气。
小拐棍,拐棍五,不知老来这么苦。
小拐棍,拐棍六,有儿也得这么受。
小拐棍,拐棍七,万贯家业俺治的。
小拐棍,拐棍八,谁知到老不当家。
小拐棍,拐棍九,阎王叫俺俺就走。
小拐棍,拐棍十,气如春风肉如泥。
也有劝人行好积德、多做善事的,如《处世民谣》:
早起早开门,晚起晚开门,
扫扫地,静静心,洗清身子再说人。
抬手不打无娘子,张口不骂老年人。
上山虎不欺下山虎,迎时人不欺落时人。
炉里有火不添炭,人到难处不添言。
人到险处有人救,人到苦时方知甜。
在各种礼仪上,歌谣更是发挥了它特殊的作用。
也许是它的节奏使人感到愉悦,也许是它的庄严使人产生敬畏,人们总喜欢在各种仪式上使用歌谣。这里仅举婚嫁仪式上的几首:
《出嫁绞脸歌》:
红鸡蛋,满脸转,今年喝喜酒,明年吃喜面。
《填枕头歌》:
一把麸子一把草,填的枕头真正好。
一个枕头八个角,白头到老乐呵呵。
两个枕头都填完,夫妻和好过百年。
两个枕头都填好,先生闺女后生小。
枕头一搁,孩子成窝;枕头一拿,孩子乱爬。
《入洞房歌》:
一把麸子两把枣,今年生个妮,明年添个小。
三把糠,四把料,骡马成群叫,牛犊满院跑。
五把米,六把面,羊羔子四处窜,猪秧子盛满圈。
《新房铺床曲》:
床公床母脚踏神,俺家娶了个有福人。
又穿金来又戴银,儿女双全一大群。
春节,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,人们不仅要千方百计享受现实的欢乐,而且还要祈盼美好的梦想。于是有歌谣唱道:
新年到,新年到,闺女要花儿要炮。老嬷嬷要个的的壳,老头要个烟毡帽。
这是现实的愿望。也有对未来的祈望,那就是在这人神共享的喜庆时刻向神灵表达自己的梦想。于是在大年初一的五更天,为求得自己针线活技能的提高,女孩子会喊“巧”:
扒着墙头望东海,王母娘娘送巧来,不要你的针,不要你的线,单要你的巧手段。
老太太为祈求在新的一年里得个孙子,使得家中人丁兴旺,唱道:
黄毛妮,黄毛小儿,都朝俺家跑,既要端筐拿线的,也要拉弓射箭的。
有的人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发大财,则会唱道:
财神爷,家来坐,银子钱,一大摞。黑牛来,黄牛来,都上俺家拉大车。也有草,也有料,喂得骡马咴咴叫。
甚至个子矮的人也祈盼自己赶快长高,于是抱着院子中的大椿树,唱道:
椿树王,椿树王,你长粗,我长长,你长粗了打嫁妆,我长长了穿衣裳。
以上是祈盼,也有用歌谣禳灾的。比如,谁家的娃娃夜间爱哭,人们就用红纸写一个帖子,贴在大路边的树上或墙上,帖子上就是一首押韵合辙的歌谣:
天皇皇,地皇皇,我家有个夜哭郎。走路的君子念三遍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
夏秋多雨季节,为祈求晴天,有人一边手拿勺子挥舞,一边唱道:
勺子头,扒老天,云彩都上东南山。东南山上下大雨,单叫俺这里好晴天。
在沛地,许多做生意的人也喜欢用歌谣的形式招揽顾客,宣讲自己的生意对人们生活的重要,宣讲自己所遵守的职业道德等等。开店的歌谣是:
进得店来笑呵呵,坐下韩信问萧何。
张仪利舌千般巧,苏秦不语算白说。
端木治产千万贯,范蠡为财奔烟波。
弦高犒师为救赵,管仲生财办法多。
别看小店虽微贱,也尊圣贤遗训做。
欠账好比三结义,还账难似聘诸葛。
勿谓本店不赊欠,本小利薄没奈何。
卖狗肉的歌谣是:
乌纱帽,狗脖子儿,心一根儿,肺一根儿,尾巴根儿,掏裆一把油穗子儿。软肋稍,肋扇子,狗肚子儿,还有四个小狗腿儿,加上一对小铜锤儿。
卖老鼠药的歌谣是:
老鼠药,药老鼠,大的小的都逮住。又药公来又药母,药死不活真管乎。恁不买俺不卖,恁家的老鼠谈恋爱。
卖香草的歌谣是:
来到了宝庄开宝箱,打开了宝箱闻麝香。
我家住在河南地,来到了江苏做生意。
月在东山夜正长,砂仁的木贼跳过墙。
盗走了水银五十两,偷走了冰片和麝香。
院内躺着枸杞子,趟得胡柴闹嚷嚷。
金丝狗不住地汪汪咬,惊动了上房的小红娘。
唤只唤,唤醒了雄黄、地丁人两个,
拿来钩藤赶良姜。
赶只赶,赶到了薄荷、连翘外,麻黄坡里动刀枪。
拿到了木贼人一个,送到了官桂大堂上。
大堂上坐着香附子,两边排着小茴香。
牙皂手持三块板,板板打在人参上。
打得陈皮流血羯,血羯流在地黄上。
木贼下在南牢里,黄柏哭得泪汪汪。
苍耳子晓知这件事,舍橘红来救槟榔。
三里庄,五里铺,都是我的老主顾。
共了主顾要了地,交了朋友护身体。
买的买,捎的捎,两个大钱买一包。
我的香草香得长,一气香到秋风凉。
冬熏棉衣夏熏单,二八月熏的长布衫。
老太太买了我的香草香,文章能念七八章。
大姑娘买了我的香草香,金针绣出俏鸳鸯。
买的买,捎的捎,一年就来这一遭。
卖针的也有歌谣:
打开一包明似镜,打开两包万盏灯。
俺这里拨灯要拨亮,乡亲买货要认清。
认清人,好买货,好酒卖给主顾喝。
东西大街两边走,张三拉着李四手。
你问哪里买好货,他问哪里买好酒,
要买好酒大店装,要买好针奔单庄。
大号针,明晃晃,好似罗成一杆枪。
白天出门去打仗,夜晚插在营门上。
出门打仗当枪使,插在营门当灯亮。
二号针,一棒长,调兵遣将二皇娘。
大的名字顶天柱,二的名字架海梁。
顶天柱来纳大底,架海梁来缝衣裳。
三号针,三号三,昭君娘娘去和番。
怀抱琵琶流通泪,一直哭到雁门关。
四号针,细宁宁,西天取经老唐僧,
惹祸招灾猪八戒,一溜跟斗孙悟空。
后面跟着老沙僧,肩挑书箱随后行。
经过九妖十八洞,洞洞里面有妖精。
五号针,数它小,五五二十五根少不了。
南京到了到北京,二十五根够一封。
收破烂的也要走街串巷地唱:
破铺缠,烂套子,日本鬼子的铁帽子。铁也换,铜也换,就是不要石头蛋。
旧社会,行乞的人往往会打着竹板或拉着二胡挨家叫唱,最为流行的是每逢新年时由两个人对唱的《喊好落子》:
甲:新年新年大发财,乙:好!
甲:一对元宝进家来,乙:好!
甲:前门进金子, 乙:好!
甲:后门进银子, 乙:好!
甲:金子银子一起进,乙:好!
甲:门前竖着油漆棍,乙:好!
甲:油漆棍上落凤凰,乙:好!
甲:凤凰一点头, 乙:好!
甲:先盖瓦屋后盖楼,乙:好!
甲:凤凰一摆尾, 乙:好!
甲:金砖银砖铺楼底,乙:好!
甲:东楼西楼都盖上,乙:好!
甲:盖上南楼遮太阳,乙:好!
甲:大门宽一宽, 乙:好!
甲:骡马拴两边, 乙:好!
甲:大门窄一窄, 乙:好!
甲:金子银子成了堆,乙:好!
甲乙:
说的好,道的好,一个馒头跑不了,
说的得,道的得,一个馒头不要掰。
在酒场上,猜拳行令的人们也要唱《酒令歌》:
其一
一只螃蟹八只脚,两眼一瞪那么大的壳。
掰上壳,砸下壳,五味俱全真好喝。
俩好——摊谁喝?三星高照——摊谁喝?
其二
高高山上一通碑,二人喝酒打雷得。
雷得打,打雷得,不打雷得罚三杯。
“四季来财”打雷得——“五金魁首”打雷得——
其三
高高山上一头牛,两个角来一个头。
四个蹄子分八瓣,尾巴长在腚后头。
“六六大顺”腚后头——“八仙过海”腚后头——
在集体劳动中,人们更喜欢用歌谣统一行动,渲染气氛,助长声势,最典型的则是《打夯歌》:
其一
咱提起微山湖哟!拉起来夯啊!
微山湖是个好地方哟!夯啊!
一湖大水明又亮哟!夯啊!
金丝鲤鱼肥又香哟!夯啊!
白莲藕瓜脆又甜哟!夯啊!
毛地梨子一撮毛哟!夯啊!
它好吃不好刨哟!夯啊!
湖里日出斗金养穷人哟!夯啊!
就怕东风扬哟!夯啊!
风撵浪头水撒欢哟!夯啊!
淹了庄稼漫了庵哟!夯啊!
扶老携幼肩背瓢哟!夯啊!
异乡漂流泪涟涟哟!夯啊!
兵来将去挡哟!夯啊!
大水来了用土屯哟!夯啊!
洪水涨一寸哟!夯啊!
堤坝窜高三尺三哟!夯啊!
大水涌住涨哟!夯啊!
穷人心里滚油煎哟!夯啊!
当官的都是喝血虫哟!夯啊!
财主搂住太太吸大烟哟!夯啊!
活像蚂蚱大狗熊哟!夯啊!
咱穷人性命最值钱哟!夯啊!
熬过生年有熟年哟!夯啊!
盼星星哟!盼月亮哟!夯啊!
快快筑堤防哟!夯啊!
拼命保家乡哟!夯啊!
谁家没有老婆孩子哟!夯啊!
×他娘!不求神哟!夯啊!
奶奶×!不靠天哟!夯啊!
老少爷们齐加油哟!夯啊!
推倒阎王咱当家哟!夯啊!
大家再起劲哟!夯啊!
舍了门板、舍了床哟!夯啊!
多多加土哟!紧紧打桩哟!夯啊!
来起来,使劲夯哟!夯啊!
啥都没有咱决心硬哟!夯啊!
吓得龙王干瞪眼哟!夯啊!
其二
南北修起一条金大堰哟!夯啊!
步步高升九重天哟!夯啊!
一湖大水蓄得好哟!夯啊!
蓄水如积粮哟!夯啊!
湖水灌良田哟!夯啊!
水乡江南稻米香哟!夯啊!
湖河渠沟像蜘蛛网哟!夯啊!
接接连连通天河哟!夯啊!
治水劲高大禹王哟!夯啊!
愚公铁心能移山哟!夯啊!
历代英名都数共产党哟!夯啊!
咱子孙万代要记牢哟!夯啊!
打夯要打梅花瓣哟!夯啊!
不准跑步马虎眼哟!夯啊!
打夯要打马蹄印哟!夯啊!
不准立楞八歪表面点哟!夯啊!
打夯要打插花夯哟!夯啊!
密密麻麻纳实在哟!夯啊!
紧紧地打哟!夯啊!
狠狠地砸哟!夯啊!
夯声震得心发甜哟!夯啊!
百年大计质量要把严哟!夯啊!
社会主义江山万万年哟!夯啊!
在沛地民间,还有许多形式特殊的歌谣,主要用于娱乐,充分显示了劳动人民聪敏机智、诙谐幽默的乐观主义精神。
如《颠倒歌》:
太阳西出东边落,听俺唱个颠倒歌。
吹大鼓,打喇叭,过道拴到马底下。
东西大路南北走,出门碰见人咬狗。
拾起狗头砸砖头,还怕砖头咬了手。
再如《十八扯》:
胡扯八,八扯胡,我到南园耪两锄。
一锄耪个弯枣树,结了个黄瓜黑乎乎。
放倒案板切猪肉,煮在锅里是豆腐。
盛在碗里是面条,喝到肚里腊八粥。
张三吃了李四饱,撑得王五受不了。
还有《绕口令》:
其一
山前有个严圆眼,山后有个严眼圆,
二人山前来比眼:
不知严圆眼比严眼圆的眼圆,
还是严眼圆比严圆眼的眼圆。
其二
抬头看,满天星,低头看,一道坑,
坑里看,栽着葱,葱上看,冻着冰,
屋里看,点着灯,墙上看,钉着钉,
钉上看,挂着弓,弓上看,卧着鹰。
乌云起,刮大风,刮散了,满天星,
刮平了,地下坑,刮倒了,坑里葱。
刮消了,葱上冰,刮灭了,屋里灯,
刮断了,墙上钉,刮掉了,钉上弓,
刮飞了,弓上鹰。这才是:
星散、坑平、葱倒、冰消、灯灭、钉断、弓掉、鹰飞,
得儿当啷一场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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